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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0 ? 第 17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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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0   第 170 章

◎大結局◎

王嬤嬤被薛鈺這劈頭蓋臉的質問問得一楞, 探頭往他懷裏瞧了一眼。

這不瞧不打緊,一瞧倒頗吃了一驚。

只見趙嘉寧伏在薛鈺的懷中,臉色朝宏, 白膩的額頭上浮了薄薄一層細汗, 發絲黏ni地貼在上面,一雙藕臂水蛇似得纏著他的頸項,眼米莉i,紅閏的唇瓣微張, 南奈地吻著他、岑著他。

因為始終得不到他的回應, 所以忍不住嗚咽出聲:“薛……薛鈺……”

薛鈺不得不稍稍回吻她以作an撫。

王嬤嬤看著趙嘉寧這般神態,倒像是中了椿y……

可好端端的,誰會給她下這種藥算計她呢?

這時卻又聯想到薛鈺方才說的“符水”,心中不由得劃過一個念頭, 當下問出了口:“這……寧姐兒不會是誤服了“符水”吧?”

薛鈺冷聲道:“她正是喝了你給她的所謂符水——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?”

王嬤嬤面色一變,吞吞吐吐道:“這……這怎會如此呢,這可壞了, 我明明囑咐她這是……這是要給姑爺您服用的……讓她萬萬不可誤服……怎麽……怎麽她卻還是服用了呢?”

“給我服用?”薛鈺瞇起眼眸, 嗓音冷沈, 驟然厲聲逼問道:“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!”

王嬤嬤見他是真的動怒了,她早聽聞這位姑爺不是個好相與的,折磨人的法子千奇百怪,樣樣都駭人至極, 她難免瘆得慌,見狀只得如實相告:“……回稟姑爺,這……這‘符水’其實, 其實正是催青藥……”

“催青藥?好端端的, 你給她催青藥做什麽?”他突然想起什麽, 冷嗤道:“我道為什麽她脾性大,許多時候自私又任性,一身的壞毛病……”

“原來是她自幼喪母,由你貼身照料,耳濡目染,被你這種人給教壞了——如今還教唆她給我下藥,該不會連她給我下蠱,也是你教唆的吧?”

他深深地一閉眼,下頜收得極緊,“我恨極了這身上牽制我的蠱,恨不得將給我下蠱之人千刀萬剮,可偏偏那人是她……她我自然舍不得殺,”

他頓了頓,竟慢慢笑了起來:“可若是背後是有人教唆的她……那我豈非再無顧忌?既可洩憤,又可報仇,實在好極了,你說是不是?”

王嬤嬤看著他,這位姑爺有宋玉衛玠之貌,一笑起來,更是風采過人,可她卻只覺從背後爬上一股森然冷意,腿一打顫,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:“哎喲,冤枉啊……姑爺,您說的什麽下蠱之事,老奴是毫不知情……至於今日這符水……”

“實在是老奴這幾日瞧見小姐郁郁寡歡,經常暗自落淚,心中不忍,一問才知是與您鬧了別扭……老奴想著‘床頭吵架床尾和’,若是……若是能促成您與寧姐兒同房,那歡好過後,自然是能冰釋前嫌,蜜裏調油,小姐也能不再傷心,所以,所以我才……”

“誰知那‘符水’您沒服下,卻反倒讓寧姐兒誤服了……這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

薛鈺眉頭越皺越緊,只問道:“那給男子準備的‘符水’,女子誤服會如何?”

“這……這給男子準備的‘符水’,藥性自然強烈,老奴……老奴怕你還生著寧姐兒的氣,不肯同她親近,故格外加重了分量,如今讓寧姐兒服了,只怕……只怕她不能承受,需得立刻為她解了這藥性……”

薛鈺:“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,可能為她解了這藥性?”

“這……這大夫眼下既還沒到,我看是來不及了,寧姐兒看著身上已經燒起來了,多耽擱一刻,就多一刻的風險,萬一燒壞了可怎麽使得……”

“何況這藥兇險,量又過大,恐怕非得陰^y調和,才能解了這藥性,再說了,您就在這裏,對您而言,為她解除藥性不過是舉手之勞,您還在猶豫什麽呢,究竟有何顧慮……”

“莫非是真恨極了我們家小姐,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藥效折磨,燒得人事不醒,連能否醒來都未可知,方才能解氣麽……”

說著忽然叫了一聲,緊接著大哭了起來:“哎呦餵,我的寧姐兒,你這是怎麽了……你可別嚇嬤嬤……”

薛鈺一怔,連忙低頭察看,只見懷裏之人眼眸輕闔,眼睫ru濕,眼尾還殘留著未幹的淚痕,臉上紅得厲害,唇瓣卻被燒得起皮幹裂。

他心中一驚,連忙探手去試她的溫度,竟是那般火勺人的燙。

難怪趙嘉寧前一刻忽然安分了不少,原來不知何時,她竟已被燒暈過去……

目光下掃,瞥見她皓白的手腕上一個個紅色的淤痕……這……這是她難耐到了極點,卻遲遲得不到安撫,為了緩解痛苦,只能用力地掐自己……

薛鈺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,心疼到無以覆加。

他都做了什麽……

為了逼她就範,也為了報覆、給她不痛快,所以故意拿喬,不肯與她好好說話,也不肯碰她……

甚至在她中藥之後還這般耽擱時間。

便是她有什麽對他不住的地方,難道他非要跟她這麽計較麽——值得他不惜拿她的性命與之計較?

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,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。

薛鈺閉了閉眼,聲音顫抖起來:“寧寧……對不起寧寧……都是我的錯,我不該……我不該這麽對你……別怕,你不會有事的,我馬上幫你解了藥性……”

說完抱著她快步返回了別院。

——

房間內,檀香裊裊,紗帳下兩個聲音交纏在一起,一室椿情。

趙嘉寧是被薛鈺的動靜弄醒的,方才身上那種磨人的遭惹與孔旭已消失不見,轉而被寄至的筷幹填滿,她交織緊本著,全身上下,每一個毛孔,都泛上一種的滿足的懶怠。

她覺得她的“符水”藥x已經解得差不了,只是薛鈺,似乎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。

她輕輕顫動著眼睫,示教的眼神漸漸匯聚,咬唇忍著s下一波波的廊嘲,擡眼看向他,紅唇微啟,卻是先吐出了一聲破碎的身影:“嗯……薛……薛鈺……”

薛鈺停了下來,伸手替她撥開了鬢邊的一綹被汗水浸詩的發絲:“醒了?”

“嗯……”

薛鈺松了一口氣,捧著她的臉,低頭與她額頭相抵,喃喃道:“寧寧,你知不知道,剛才你把我嚇壞了。”

趙嘉寧睫毛顫動:“薛鈺,我……”

薛鈺略略退開了些許,低頭看著她,一顆懸著的心既已放下,劣根性作祟,便又起了逗弄的心思:“趙嘉寧,”他勾唇道:“你竟敢給我下要——還是那種不入流的椿要。”

趙嘉寧一楞,訥訥地道:“我……我沒有……”

“哦?沒有?既然沒有,那剛才喝了茶水之後,纏著我不放,哭著求著要我幫她的是誰?”他附在她的耳邊,輕笑道:“別忘了,你說那茶水中加了‘符水’,而那杯加了料的茶水,原本是要給我喝的。”

“只因我不信,你這才被我激得喝了那杯茶水,現出那樣的醜態——還說沒給我下椿y?”

“我……”趙嘉寧咬著唇,實在是百口莫辯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不知道那是椿y……”

“不是故意的?可是,事實就擺在眼前。敢做還不敢認麽?”

說著往她的耳廓輕輕呵氣:“不惜給我下椿要,寶寶,就這麽想讓我。你麽?”

耳邊傳來趙嘉寧瑟縮了一下,漲紅著臉道:“我,我沒有!”

薛鈺瞇起眼眸,語調微沈:“吃飽了就不認賬了,嗯?”

趙嘉寧睫毛簌簌抖動,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:“薛鈺,別……別這麽說我……”

可她越是這麽求他,這般淚眼朦朧、楚楚可憐地望著他,他越是想欺負她:“我且問你,是不是你主動跟我說,身子已經大好,可以和我同房了?”

“又是不是你在我茶水裏下要,想讓我服下?”

“眼見我不肯喝,索性自己喝下,破釜沈舟,逼我幫你解了藥性,倒也是殊途同歸。”

“這三樣,我有哪一樣說錯了,嗯?”他道:“趙嘉寧,話已至此,還說你不是處心積慮,想讓我這麽對你麽?”

他溫柔地蠱惑道:“究竟,是不是?”

趙嘉寧掉入了他的詭辯圈套中,一時不知該如何分辨,只能哭著道:“是……”

薛鈺扯了唇角,滿意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:“這就乖了。”

“乖寶寶是可以得到一些獎賞的——那麽,如你所願。”

話音剛落,底下的凍做突然開始發狠。

趙嘉寧被幢得語調破碎,句趔凍做下,只能緊緊環著他,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。

薛鈺笑問:“寶寶,你知不知道,我這般做了幾次,你才能夠醒過來?”

趙嘉寧眼神歡散,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
薛鈺笑了下,在她耳邊慢慢地道:“其實,我也記不清了。”

“只是趙嘉寧,這麽算來,我可又救了你一次——你該怎麽謝我?”

趙嘉寧看著他,慢慢地凝聚視線,見他白皙的額頭上,滲出了一層薄汗,便費力地擡起手替他擦拭:“我……多謝夫君……你……你辛苦了……”

“辛苦?”薛鈺忍不住笑了下:“……是挺辛苦的。”

“那麽辛苦,是不是得吃點什麽,補充一下體力?”

趙嘉寧眼神茫然:“……什……什麽?”

薛鈺大手慢慢覆上了她的,趙嘉寧那處本就刪除,運育過後,愈發刪除,更是有刪除隱隱滲出,薛鈺埋首刪除,瞬息了一扣:“這個……”

趙嘉寧周身刪除一般,待要出言阻止,已是不及,只能強忍著修持,任他施為。

——

不知這般荒唐了多久,等終於勻收餘散,趙嘉寧軟綿綿地伏靠在薛鈺的懷裏,美眸半闔,感受著身體裏尚未退散的刪除,已是連擡手的力氣也無。

薛鈺下巴抵著她的發頂,拿過她無力垂落在身側的手,一根根地把玩著她的手指,又放在唇邊,輕吻了一下指尖,漫不經心地道:“寶寶,刪除麽。”

趙嘉寧臉上霎時浮上緋紅,別過了臉悶悶地道:“不……”

“哦?”薛鈺大掌已刪除。輕攏慢撚抹覆挑,大弦嘈嘈如急雨,

z含咬著她的耳廓,啞聲道:“真的麽?”

“薛鈺,別……”趙嘉寧強忍著。z那點傳來的。。表示刪除,顫聲道:“好,我說……我說還不成,麽……”

她咬緊唇瓣,紅著臉道:“舒……審核…”都刪完了這段為何還標晃我這段

薛鈺彎唇,獎勵似得吻了吻她的鬢邊:“乖了。”

“我這麽賣力幫你,那……有沒有什麽獎勵?”

趙嘉寧轉過臉來,擡頭看向他:“獎勵?可我……我已經……已經謝過你了……”

薛鈺笑了笑:“就口頭上謝我啊。”

趙嘉寧隱隱有些不安:“那……那你……還要怎樣……”

薛鈺低垂著眉眼,掃了一眼她身上,趙嘉寧原先一身薛白悉尼的披柔,如今卻遍布愛美恨極,一眼望去,甚至可以用“慘不忍睹”四字來形容。

是,一開始是為了幫她解藥性,救她性命,但到了後來,真的也是如此麽。

他方才對她,多少夾帶了一絲洩憤和……謝雨,他愛極了她,可卻也恨她對他的所作所為,尤其是下蠱一事,所以他並不克制自己,幹脆為了洩憤和謝雨往狠了做。

暴雨摧嬌蕊,等到理智回歸,趙嘉寧便已被柔林成這副模樣了。

可他這麽對她,她非但不惱,反而還迎合他的各種惡趣味,被欺負地狠了,也只盈盈含淚地看著他,乖順極了。

面對這樣的趙嘉寧,他之前有再大的怨氣,此時也不得不消散了一大半。

他嘆了一口氣,喉結滾動,忽然收了笑意,漂亮的茶色眼瞳,眼神亮得驚人,帶著一種殷切的渴求,一瞬不瞬地看著她:“寧寧,你若真喜歡我,就幫我把那個蠱解了吧,好不好?”

趙嘉寧眉尖微蹙,神情猶豫道:“薛鈺,我……”

他果然一直沒有放下這件事……他這麽想要解蠱,恐怕她想糊弄也是糊弄不過去了。

倆人如今好不容易關系重歸親密,有和好的趨勢,若是此時斷然拒絕,那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,她真的不想跟他再吵架了。

思及此,她點了點頭道:“好,我答應你。”

薛鈺一怔,等反應過來後被一陣強烈的喜悅席卷全身,他仿佛不敢相信,猛地坐直了身體,扳過她的身子,雙手握著她的肩頭,再一次確認:“真的?”

薛鈺一貫對什麽都是淡淡的,從來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。

她很少見到他有這麽高興的時候,一時有些怔然。

像是被他的喜悅感染,她見他那麽高興,也不自覺地彎起唇角:“嗯。”

薛鈺捧著她的臉,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,一遍遍地親吻著她,末了將她緊緊樓進懷裏,嘆息似得道:“寧寧,你真好。”

趙嘉寧被他抱在懷裏,也伸手環上了他,雖然答應了幫他解蠱,心裏想的卻是:答應了是一回事,能不能解蠱卻又是另一回事。

她並不知道如何解蠱,所以就算答應了薛鈺,也不過是答應陪同他一起去尋找解蠱之法而已。

當初這蠱蟲得來有多不易,她是知道的,慕容景派人找了那麽久,才終於找到。

蠱蟲都那麽難找,這解蠱之法多半也不易得。

況且她從未聽慕容景說過這下了的蠱還能解,說不定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解蠱之法。

既是這般虛無縹緲的事,那答應了又有何妨。

左右先穩住了他,讓他不再與她置氣,之後慢慢陪他一起找,時間久了,若是一直找不到,他漸漸地也就洩氣、認命,不再記掛著這件事了,到那時,總怨不得她了吧?

畢竟她也是盡了力的。

雖然她這麽做有些不厚道,但那又如何,她不是個好人,薛鈺也正好是個壞東西,他們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

不過說起來,下蠱的是她,只因答應幫他解蠱,在薛鈺眼裏,便又成了“很好”麽,只能說薛鈺對她的容忍度是越來越高了。

正沾沾自喜間,下頜忽然被人擡起,趙嘉寧回過神,見薛鈺不知何時已經退開身,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,湊過來親了親她的唇角,唇邊噙了一點暧沒的笑意,啞聲道:“我們寧寧這麽好,那……再給你點獎勵好不好?”

趙嘉寧眨了眨眼,望見他眸底那一抹帶著yu念的暗色,當下反應過來,忙擺手道:“不……不用了,你給的獎勵……已……已經夠多了……”

薛鈺卻已將人重新壓在s下,一手按著她的腰,另一只手。。刪除。。故意在她的面前輕輕搓撚,似笑非笑道:“寶寶,你夏眠。。可比你上面的,要。。得多。”

趙嘉寧臉紅得仿佛能夠滴血,別過臉嗚咽道:“別……別說了……”

薛鈺俯下身,溫柔地舔吻她頰邊的淚痕:“好,不說了……寶寶,接下來,要專心佐。。嗯?”紗帳輕垂,又是一番。。

——

自那夜之後,倆人便將之前的事翻篇了,也算是短暫的和好。

王嬤嬤倒是很會攬功:“寧姐兒,老奴就說吧,‘床頭吵架床尾和’,老奴的法子,必然管用,你瞧瞧姑爺這幾日對您多好。這可得多虧了老奴。”

多好?不過是恢覆從前罷了,只要不吵架,他對她一貫如此,她早已習以為常,並不能體會到王嬤嬤口中的“多好”,至於是誰的功勞……

趙嘉寧揉著泛酸的腰窩,卻是懶得與她分辨。

她以手支頤,另一只手搭在桌沿,三指蜷縮,輕輕地扣著桌面,卻是在想解蠱之事。

雖然她不想他失望,但在這件事上,她只希望,薛鈺能一無所獲。

——

不過短短一月,慕容景果然如預料般那樣,暴斃而亡了。

他在位不足一年,是整個大魏朝最短命的一個皇帝,因其未有子嗣,趙王又在謀逆中身亡,內閣首輔便從宗室中挑選了一位宗親繼位。

因其在位時間太短,新帝繼位,大臣甚至連年號都不好界定,最後商定削去魏熙帝在位的最後一年。

新帝與薛鈺頗有淵源,也受過薛昶的恩惠,因此他繼位,對薛鈺來說,倒算得上是件好事。

在謀逆一事中,慕容景早已將薛鈺摘了個幹凈,對外宣稱薛鈺不過是他安插在趙王身邊的一步棋,雖然荒謬,但這場謀逆中,趙王本來形勢一片大好,但在最後關頭,突然急劇扭轉,最後落得個身死兵敗的下場,本就十分荒謬,一時竟也讓人吃不準,便也漸漸信了慕容景的這番說辭,

所以後世史書,也不會留下薛鈺半點罵名。

慕容景死之前,薛鈺其實去見過他一回。

他原本還想找機會親手為父親報仇,可正好撞見他被夢魘所困,表情痛苦,口中喃喃地道:“老師……是朕對不起你……不要……放過我……”

薛鈺便知道,他這是夢見父親了。

許是做了虧心事,心中有愧,所以才會日夜受夢魘所擾,唯丹藥可暫緩之,卻又掉入了另一個深淵。

有些事,從一開始,就註定了結局。

薛鈺冷嗤了一聲,忽然改變了主意,趙嘉寧和薛劍說得對,像慕容景這樣的人,自有老天收拾,他如今日日飽受心魔的折磨,痛不欲生,若他此時手刃了他,豈非太便宜他了?

思及此,他轉身踏出了殿門。

卻在將將要拐過彎時,聽到身後傳來窸窣的動靜。

緊接著“咚”的一聲,是慕容景從榻上滾落,發出沈悶的動靜。

他咳嗽了幾聲,身上顯見是沒什麽力氣了,連咳嗽都那麽虛弱無力,I饒是如此,他依舊強撐起身子,嘶啞著嗓音道:“仕鈺……是你來了嗎?”

薛鈺腳步一頓。

身後又斷斷續續傳來幾聲咳嗽:“你看到了……朕被心魔所困,如今變成了這樣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,你該覺得很快慰吧……”

“仕鈺,你是不是……還在記恨朕……殺了你父親……在你心裏,朕一定是忘恩負義、冷血無情之輩,可朕午夜夢回,又何嘗不曾後悔呢……”

“朕這一生,母妃早死,父皇不愛,兄弟鬩墻,原本就是不值的,所得真心更是寥寥無幾……朕知道,老師那時是真心待朕,可朕卻……朕只怕不日九泉之下,無顏面見他……”

“只因親手殺了老師,心中有愧,日夜難安,便就此生了心魔,更因心魔作祟,於是沈迷丹藥巫蠱,虧空了身子,損耗了精神,最終落得個短命早亡的下場……”

“登基不到一年,便死在這皇位上,更是險些葬送了江山,這在歷朝歷代,都是絕無僅有的,朕當真是活成了全天下的笑柄……”

他吃吃地笑了起來,笑聲中盡是悲涼與悵然:“真是一步錯、步步錯……”

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,艱難地往前爬挪:“仕鈺……相交一場,如今朕快要死了,你也不肯現身一見麽……”

薛鈺搭下眼簾,眼底一片冷情漠然,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。

慕容覆像是有所感知,自嘲似得一笑,神思卻仿佛飄出去很遠,喃喃地道:“昨夜涼風生玉砌,舊時明月在蘭舟……”①

那段少時相知、純粹無慮的時光,終歸是回不去了。

他殺了薛昶,有愧薛氏父子,終其一生,也永遠不可能得到薛鈺的原諒,被心魔折磨,含恨而終——

這或許,便是對他最無望的懲罰。

——

趙嘉寧本來還擔心薛鈺這一趟進宮會不會惹出什麽禍端,好在並沒有,在他們離開後,仍是一切如常。

三日後,從宮中傳來慕容景駕崩的消息,不多時,新帝繼位。

而薛鈺和趙嘉寧,此時早已出了京城,一路南下游山玩水,一邊尋找著草鬼婆——薛鈺派去打探的人回稟說,湘黔一帶的草鬼婆,或有解除噬心蠱的法子。

只是派去的人並沒有在湘黔一帶搜尋到草鬼婆的蹤跡,有知道內情的人告知:草鬼婆因擅自將蠱蟲給了外人,違反了族規,遭到族人驅趕,早已離開了湘黔,如今或許在江南一帶。

於是薛鈺便帶著趙嘉寧動身南下,游山玩水的同時,順便尋找草鬼婆的下落——這件事自然主要還是交給底下的人去做,只是一直沒傳來消息,薛鈺的耐心所剩無幾,少不得得親自動身南下,再說趙嘉寧一直說要去見識淡煙疏雨、杏花楊柳的江南風光,他答應要陪她一道的。

倆人自從和好後,整日形影不離,如膠似漆。

所以趙嘉寧沈浸在薛鈺的柔情蜜意中,整日與他卿卿我我,完全忘記了他們此行的另一個目的,也就自然感受不到“噬心蠱可能會被解除”所帶來的危機感。

他們倆個是單獨出來的,並未帶東哥兒,東哥兒是薛鈺的親子,他自然也談不上討厭他,只是要說多喜歡,那也沒有,他不喜歡他奪走趙嘉寧的關註,那只能是屬於他的,不過好在趙嘉寧親口說過,她最愛的男人,永遠是他。

——雖然這話是他在床上逼她說的,那樣要命的關頭,只怕要她說什麽她都會照做,不過他可不管這些,她既說了,便要做到。

沒有人能搶走趙嘉寧的偏愛,連他的親子也不行。

趙嘉寧知道薛鈺的心思,所以也沒有執意要帶東哥兒一道,況且小別勝新婚,她也想有和薛鈺獨處的空間,若帶著東哥兒,難免多有不便。

於是便在京城找了個濡娘,由她看顧口甫育哥兒,但是身邊沒了孩子,她自己時常漲奈漲得難受,有時甚至浸透衣衫,薛鈺看在眼裏,唇角噙了笑意,夜裏就會埋首在她兇前,親自為她紓jie。

趙嘉寧撫摸著他的後腦,白皙的手指穿插入他的發間,對比鮮明。

一截纖細雪白的脖頸後仰,折出脆弱的弧度,眼角暈開一片泅紅,濃睫簌簌顫動,眸光世潤,眼神換散,雲鬢業已散亂,烏發被薄汗黏在鬢邊,整個人瞧著可憐極了。

蛟川連連,紅潤的唇瓣微微翕動,只是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:“薛……薛鈺……”

薛鈺從她的兇錢擡頭,舔了舔唇角,笑了下,難得眼底都蘊了幾分笑意,眉目入畫,唇紅齒白:“乖,好受些了麽?”又慢慢貼近她的耳廓,勾纏了她一縷頭發繞在指尖打轉,吐息道:“寧寧的東西,憑什麽要給他,以後都只留給我,好不好?”

趙嘉寧暈暈乎乎的,被他哄著點了點頭:“唔……嗯……”

薛鈺湊上去親了親她的眼睛:“乖了。”

“……那禮尚往來,我含了你的東西,你是不是,也該晗晗我的?”

趙嘉寧茫然無措地看著他。

他略一挑眉:“怎麽,想賴賬?”

趙嘉寧下意識地搖了搖頭:“我……沒有……”

她只是腦子暈暈乎乎的,什麽都不明白,為什麽……是賴賬?她又不曾讓他幫她,她才不要……明明是他非要那樣……緣何是她欠了他呢,還說賴賬,她賴什麽了……又何需還……

可還沒等她想清楚,薛鈺便扶著……她被成長得難受,美眸含著水汽,略帶幽怨地看著他:“嗚嗚……”

薛鈺喉結滾動,閉了眼細細感受,呼吸略沈:“寶寶,乖了。”

……

這次出來,薛鈺是幫趙嘉寧帶了避zi藥的,所以當後來再z,薛鈺。到外面時,她一時沒反應:“為什麽……”

薛鈺失笑:“怎麽?你還想再要孩子麽?十個八個,不停地懷,再不停地生?就像西市坊叫賣的小母豬?”

趙嘉寧氣得用腳踢他:“你才是母豬!”

薛鈺悶哼一聲,語調誇張地喊著痛:“寶寶,你好狠的心,把我踢壞了,你以後用什麽?”

趙嘉寧猶疑道:“很疼麽……可我,沒有很用力啊……”

但見他神情痛苦,好像身子真的有什麽不適,忍不住近身察看,蹙眉問詢:“薛鈺,你還好麽……”

卻不料薛鈺忽然擡頭朝她一笑,眼中盡是得逞的笑意,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,她便被他壓在s下,戲笑得戲謔:“這麽關心我,是怕以後守活寡麽,嗯?”

趙嘉寧臉頰氣得鼓鼓的,偏過了頭:“騙子,我懶得跟你講話!“

薛鈺貼了上去,輕輕蹭著她柔軟的臉頰,用一種哄人的口吻道:“好了,寶寶,說真的,你真的不能再生了。”

趙嘉寧慢慢轉過臉來:“……為什麽?”

他唇邊掛了笑,神情卻是難得的正經:“因為,會很辛苦。我不想再讓你那麽辛苦。韓子淩曾經跟我說過,他有一好友,與妻子十分恩愛,因此不肯納妾。”

“於是他那位妻子,懷了生,生了懷,幾乎從無間斷,叫苦不疊,她甚至想方設法想為夫君張羅納妾,只是一直不得其首肯。十年間就為他生了六個兒女,這般生法,極其損耗母體。”

趙嘉寧眨了眨眼:“可是薛鈺,我怎麽會生那麽多呢?”

薛鈺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:“傻寧寧,似我們這般,若不做點什麽,只怕生得比她還多。你難道想一年到頭,天天挺著個大肚子,走兩步路就覺得累,連出去玩兒都不能夠麽。”

趙嘉寧似乎被嚇到了,驚恐得連連搖頭“……不要!”

薛鈺笑著掐了掐她的頰肉:“那就是了……“說著附在她耳側,啞聲道:“所以,要設在外面……”

趙嘉寧楞了一下,支支吾吾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覺得,既然我已經在服用bi子了,為什麽你還有所顧忌……難道那藥並不管用麽……”

“想什麽呢寶寶,那藥自然管用,”薛鈺怕她擔心,連忙解釋:“那藥藥性溫和,對身體沒什麽損害,只是需得你每日都服,藥效才能穩定,不出意外的話,只要你每日按時服藥,在服藥期間,我們不會再有孩子。”

他側身,手掌撫摸著她的小腹,“所以不。在裏面,是想這麽做,總是更放心些,”他舔吻著她的耳垂,低啞道:“畢竟,我們”

趙嘉寧垂下眼瞼,低低“噢”了一聲,情緒看著不太高。

薛鈺蹭了蹭她的下巴:“怎麽了寶寶?”

“沒,沒什麽……”

薛鈺眉梢一動,似乎意識到了什麽,低頭望著她,似笑非笑:“寶寶,你想我設在李勉,是不是?”

趙嘉寧呆了下,連忙偏過了臉:“我……我沒有……”

薛鈺“哦?”了聲,手搭在她的要窩上,輕輕撓了撓,問的卻是:“為什麽想那樣?”

趙嘉寧最怕癢了,沒一會兒就被撓得花枝亂顫,眼角都笑出了淚,只能如實道:“因為……因為我喜歡你……所以也喜歡你全部刪除的感覺……這讓我覺得,我們徹底擁有了彼此……”

薛鈺漸漸停下手中的動作,喉結上下滾動。

趙嘉寧於是也不再被迫笑了,眼神濕漉漉的,咬著嫣紅的唇,神情頗有些委屈:“但我不喜歡用最全刪。。。,所以薛鈺下次全刪。。……我真的很喜歡你,所以才會做這樣的讓步噢,因為你好像很喜歡……”

甜言蜜語果然好聽,無論他在這上面栽過多少次跟頭,但是只要這樣的話從趙嘉寧口中說出來,心臟依然會不受控制地狂跳,像是透入了骨髓,愛她這件事,幾乎成了本能。

他埋入了她的頸肩,深吸了一口氣,火勺惹的氣息噴吐在她頸側:“好寧寧,真乖……”

s下又漸漸刪除,薛鈺生埋進她的被鎖後美麗的精神狀態,口允洗著她的耳垂,嗓音音啞:“那這次,便全都被鎖給你好不好?”

不知過了多久,雨露澆花蕊,趙嘉寧被刪除到一般,身子蟬了美麗的精神狀態,在他的倍上留下幾道作者在線發癲。

兩人一路游山玩水,去閑逛了蘇州“多方勝景,咫尺山林”的園林,也曾醉臥於秦淮河的畫舫中觀賞“燈光瀲灩明月波”的秦淮夜景。

夜風微涼,吹動紅綃輕紗,影影綽綽窺見薛鈺半倚在畫檣上的身影,神情懶散,屈著一條腿,閑閑地靠著,顯是有些醉了,眼皮半闔著,泛著薄紅,漫不經心地投來一瞥,唇角勾著一點若有似無得笑意,卻是有自有一股風流意態。

不遠處的一條畫舫上,幾位歌妓正紅著臉掩嘴輕笑,哄鬧著,指揮船夫向薛鈺的畫舫劃去。

等到了近前,夜風徹底吹開紗幔,才看見薛鈺懷裏已枕著一位美人,玉臂清輝,美目含情,正勾纏著薛鈺,仰起一截纖細白膩的脖頸,向他索吻。

眾人見那女子儂麗明艷,媚態天成,一時面面相覷,皆覺自慚形穢,便只得悻悻而歸。

如此游玩了數月,見識了那樣多的好景致,都是從前未曾見過的,她倒有些樂不思蜀了。

趙嘉寧原本以為日子會這樣一直肆意快活,直到那天她在房門口聽到薛鈺與薛劍的對話。

那日她跟著江南的廚娘親手學做了一道糕點,想著第一時間給薛鈺品嘗,好讓他誇誇她,畢竟這可是她第一次為他親自下廚,便巴巴地端了過來。

誰知到了門前,剛想推門而入,卻聽到從房中隱隱傳來交談聲。

一人自然是薛鈺……另一人,聽聲音卻是薛劍。

咦?他什麽時候跟來的,她竟然不知道?

擡手剛想叩門,卻從他口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,於是手懸停在半空中,她輕輕蹙了眉,附耳凝神去聽——

“主子,這件事真要瞞著夫人麽?”

薛鈺靜默片刻,才“嗯”了一聲:“既然有了草鬼婆的下落,盡快將人帶回來便是,旁的不許向夫人透露一個字。”

“是。”

草鬼婆找到了?那薛鈺身上的蠱……是不是也能解了?可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……

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,耳邊嗡嗡的,一個不穩,便將手中的漆盤摔落在地……

這一聲動靜不小,門很快被人從裏面打開,薛鈺望著失魂落魄、眸中霧氣蒙蒙的趙嘉寧,微微蹙眉:“寧寧?”

便朝薛劍投去一個眼神,薛劍會意,立刻退下了。

薛鈺低幫她拭去眼角的濕意,雙手握著她的肩頭,低下頭,語氣十分溫柔:“寶寶,怎麽了,嗯?”

趙嘉寧擡頭看著他,一抽一抽地道:“我……我都聽見了……”

薛鈺眸光微變,放下了手,語氣也跟著淡了下來:“是麽。”

趙嘉寧連忙抓握住他的手掌,目光殷殷的看向他:“薛鈺,你……你是不是要解蠱了?”

薛鈺扯了一下唇角:“怎麽,不行麽?當初不是說好了?”

趙嘉寧眼中漸漸漫上水汽,連忙低下了頭,悶悶地道:“我……我又沒說我要反悔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問你一下……”

薛鈺“嗯”了一聲,伸手撫摸她的面頰:“乖了,等我解了蠱,就算是了卻我的一樁心事。至於我們之間,不會因此有任何不同,我依舊是那個對你千依百順的薛鈺,寧寧,別擔心。”

趙嘉寧心裏脹脹得難受,可她又不能直接說明緣由,只覺心中一口氣堵著出不來,只得從別處挑刺發作:“你……你為什麽讓薛劍瞞著我?怕我阻撓你麽?你就這麽不相信我?”

“只是怕你不開心,譬如像現在這樣……所以才瞞著你,我自解了蠱,了卻一樁心事,而你也並不知情,自然也不會生氣難過,這樣皆大歡喜,不是很好麽?”

“哪裏好了!讓我這樣稀裏糊塗地被你騙是麽?以為你體內還有我的蠱,沾沾自喜,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,而你就在一旁看我的笑話……你是不是覺得我既蠢笨又惡毒,可憐又可笑,你從始至終都瞧不起我!”

薛鈺註視著她,眉頭緊擰:“你非要把事情上升到這樣一個層面麽,我什麽時候說過我瞧不起你了?”

“難道不是嗎!你就是把我當成一件玩意兒罷了!那你說你喜歡我什麽?我又蠢又壞,不過就是比別人生得略好看一些……你就是把我當做一件玩意兒了,所以才這樣看我犯蠢而不自知,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?”

薛鈺久久看著她,只是平靜地問:“你反悔了,是不是?你不想讓我解蠱了,所以發脾氣,故意跟我吵架,對麽。”

趙嘉寧眼神閃爍,分明是心虛了,卻仍是嘴硬道:“沒有!我難道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!我只是……只是討厭你這樣騙我,這樣瞞著我,把我當成傻子一樣!”邊說邊哭道:“我再也不要理你了!”轉身奪門而出。

薛鈺望著趙嘉寧的背影,深深地一閉眼,體內的戾氣上浮,他擡起腳,猛地踢翻了一旁的長幾。

晚間就寢時,他卻已收斂了白日的氣焰,從身後環住她,將下巴枕在她的頸間,哄著她道:“寧寧,還生氣呢?不生氣了,好不好?”

趙嘉寧只拿背影對著他,沒好氣道:“……哼,別碰我。”

薛鈺扯了下唇角:“真打算一輩子不理我了?”

“還理你做什麽,反正你只會騙我……我可沒有騙你,你想解蠱,你自去解好了,我不攔你還不成麽?解了蠱之後,你就走吧,反正在你心裏,我也不見得有多重要——你連那種事都要瞞著我!”

薛鈺搭在,嗓音“寧寧,別說這樣的氣話。”

趙嘉寧氣呼呼地轉過身來,拿眼神瞪他:“我就說這樣的氣話!怎麽樣!”

薛鈺覺得她就連生氣的樣子,都十分可愛,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,只道:“不怎麽樣,只是寧寧,你非要當小賴皮鬼麽。當初是你親口答應我解蠱的,你忘了?”

他一挑眉梢,略彎了唇道:“還是說,床上的話不能作數,嗯?”

“我……我沒有!我說了我沒有反悔,我不高興只是因為生氣你瞞著我!並不是反悔了,我可不是那樣出爾反爾的人,你少誣賴我!”

薛鈺“哦?”了一聲,似笑非笑:“究竟是與不是,你自己心裏清楚。”

“你說我瞞著你去解蠱,可如今我尚未解蠱,你卻已經提前得知,那麽,也就算不得瞞了,寧寧,你究竟還在氣什麽?”

“我……”趙嘉寧辨不過他,水汽未散的眸底,又漸漸漫上了霧氣,一扭頭,忿忿地道:“我說不過你,不說了,反正我跟你,也沒什麽好說的……”

此後數日,倆人一直冷戰,趙嘉寧非但不讓他碰,連話都不肯跟他說了,無論薛鈺怎麽逗她哄她,她一直都是悶悶沈沈的,全不似之前活潑明媚的性子。

薛鈺底下的人都互相通了氣,說是這幾天千萬別去惹世子爺,否則只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。

明眼的都看得出來,他這幾日臭著一張臉,似乎看什麽都不順心,可見心情到底有多壞。

趙嘉寧不肯搭理他這件事,的確讓他感到無比煩躁。

這樣的日子,他似乎一刻都忍受不了,整個人煩躁到了極點,以至於當薛劍來報,已經將草鬼婆帶回,他居然也沒覺得有多高興。

草鬼婆在被找到時,被歹人所傷,命懸一線,幸得薛劍出手搭救,這才勉強撿回一條命,因此願意報答,替薛鈺解除身上的蠱。

薛劍在一旁道:“主子,是否立刻將她帶過來為您解蠱?”

薛鈺疲倦地吐出一口氣,捏了捏眉心:“不必,這事先緩兩天。總要先知會嘉寧一聲,否則只怕她又借機發作,還不知道要同我置氣多久,實在頭疼……”

“可是主子……”

薛鈺只是擡了下手,薛劍便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。

他只怕遲則生變……

晚上就寢時,薛鈺正思忖著怎麽向趙嘉寧開口,外面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,不一會兒一道閃電劃破夜空,霎時亮如白晝,薛鈺蹙眉,下意識地看向趙嘉寧,目露擔憂。

果然下一刻,窗邊轟的一聲炸開一道驚雷。

趙嘉寧背對著他,緊緊攥著被角,瘦削的雙肩瑟瑟抖動。

薛鈺嘆息了一聲,從身後環住她,側臉蹭了蹭她的臉頰:“寧寧,別怕,我在。”

身後是薛鈺堅實的胸膛,溫熱的體溫綿綿地傳了過來,趙嘉寧仿佛得到了某種力量,莫名心安了不少,……

這時又一聲驚雷響起,比先前那一聲動靜更大,讓人疑心是否天崩地裂,趙嘉寧陡然又被嚇了一跳,刺目亮白的電閃下,映出她一張慘白的小臉。

她再也經受不住,害怕地轉身一頭紮進薛鈺的懷裏,低聲嗚咽道:“我好怕打雷……我的乳母便是被雷劈中死的……”

薛鈺吻了吻她的額頭,輕輕撫摸她的後背:“我知道,有我在,不怕了。”

趙嘉寧吸了吸鼻子,帶著濃重鼻音“嗯”了一聲。

這般電閃雷鳴不知過了多久,等到了後半夜,才漸漸息了動靜,窗外一時只剩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
趙嘉寧脫力般地松了一口氣,白皙的額頭上已覆了一層薄汗。

這時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輕笑:“好了,這雷也打完了,這下不怕了吧?”

他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倦意:“乖了,半宿過去了,快睡吧。”

半宿……趙嘉寧眼睫輕顫,是啊,他也已陪了自己半宿了。

她垂下眼簾,抿了抿唇瓣,輕聲問:“那你……不困麽……”

薛鈺輕撫著她的後背,聞言挑了下眉,嘖了聲道:“若是做點有意思的事呢,即便是通宵,那也是不困的,可偏是這樣抱著你,什麽都不讓做,反而真的很累啊寶寶。”

趙嘉寧擰了他一下:“別又不正經……”她停頓了一下:“那……那你怎麽不睡……”

薛鈺故作誇張地“嘶”了一聲:“寧寧,我陪你了半宿,你不親我一下也就算了,還擰我,有你這樣的麽?”

卻在對上趙嘉寧一雙黑白分明、泛著瀲灩的瞳仁時收了頑笑神色,喉結滾動,正色道:“傻瓜,我若是睡了,便是無知無覺,既不能安慰你,也不能抱著你,又怎麽算稱得上是陪你。”

“你我是夫妻,在你害怕無助時,我自然是要陪著你的——無論何時何地,無論發生什麽,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。”

趙嘉寧怔怔地看著他,心尖一陣酸軟,連日來強壓著的煩亂苦悶刻終於決堤而出,她緊緊地回報住他,哽咽道:“薛鈺,我們和好吧,我不想跟你吵架了……”

薛鈺彎唇:“寧寧,不跟我生氣了麽。”

趙嘉寧帶著濃重鼻音“嗯”了一聲:“我……我總不能一輩子跟你生氣吧,遲早要和好的……這幾天不理你,其實我也並不好過,真算得上是‘傷敵一千、自損八百了’……”

“我想通了,‘草鬼婆’行蹤那樣不定,既然你能找到她,這說明上天都在幫你,看來是天意,既然如此,我又何必逆天而行呢?”

“而且6……而且我曾經答應過你,你說得對,我不能耍賴……我也不想做言而無信之人,免得日後想起來,自己都覺得不齒……”

“所以我決定了,你自去解蠱吧,我不會再在這件事上跟你吵架了……”

“我父兄從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守信,不可出爾反爾。我雖然知道這才是做人的道理,但嬤嬤溺愛我,總是縱容我,我小時候也沒少撒過謊……”

“至於你,雖然我覺得騙你沒什麽,畢竟那時我是為了自保,可如今我既已說了兩清,便不該再騙你……何況我已經騙你太多次了,這次,我不想再出爾反爾……”

薛鈺再料不到趙嘉寧會忽然說出這麽一番話,以他對她的了解,這實在是始料未及,他以為他聽到她這樣說會很高興,其實不然,更多的,是一種覆雜的情緒。

他滑動了一下喉結:“寧寧,我本來就想和你說的,薛劍今天告訴我,草鬼婆已經帶到,並且她願意幫我解蠱,大約這兩天我身上的蠱就能解了,我怕你又說我瞞你,所以我提前知會你一聲。”

懷裏的嬌軀忽然僵硬了一瞬,但很快,她便整理好情緒,仰起頭,眼尾淚痕未幹,泛著薄紅,卻還是努力地揚起一絲笑容:“我知道了,你讓她去給你解蠱吧。我說過,我不會再因為這件事跟你吵架了。”

“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,若是能夠達成,你一定會很開心。我既然喜歡你,就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剝奪你的心願,我不能這麽自私了。”

薛鈺蹙起眉尖,神情十分覆雜:“寧寧,你……”

趙嘉寧眨了眨眼,湊上去親了他一口,又害羞地縮了回去,訥訥地問:“薛鈺。你……你怎麽這樣看著我?”

薛鈺回過了神,唇邊掛著淡淡的笑:“沒什麽,只是覺得,這似乎,並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。”

他摸了摸她的後腦勺,嘆息道:“我的寧寧,長大了。”

“變得懂事了許多。”

趙嘉寧眼神懵懂:“我變得懂事,你不高興麽?”

“高興啊,但也不全然是高興。”他捧過她的臉,在她額頭印下一吻:“在我面前,你不需要那麽懂事,除了解蠱一事,旁的沒有什麽可改的,懂事意味著為了對方犧牲自己,我不想你這樣。便是驕縱任性些,又有何妨呢,反正,自由我慣著。”

趙嘉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,困意來襲,她依偎在他懷裏,玉臂纏著他的頸項,腦袋蹭了蹭他的下頜,終於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孰料沒睡一會兒,忽然做起了噩夢,一張瑩白的臉上竟淌滿了淚,哭著從夢中驚醒:“不……不要……薛鈺,別不要我……別這麽對我……走開……走開……別這麽對我……”

薛鈺扳過她的身子,心焦道:“寧寧,怎麽了?是不是被夢魘著了?”

“夢?夢魘……”趙嘉寧擡頭神色恍惚地看著薛鈺,方才回過神來:“是,原來只是夢……”

“可是,可是這夢好可怕……”她哭著撲進他懷裏。顫聲道:“我夢見解蠱之後,你便不要我了……非但如此,後來更是記恨我從前的所作所為,所以報覆折辱我,對我好壞好壞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

薛鈺眉心深陷,緊緊地摟著她道:“寧寧,別怕,那只是個夢,我怎麽會那樣待你?”

“我知道那只是個夢,我也相信你決不會那樣待我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,或許是白日裏總是胡思亂想……沒什麽了,既是夢,便做不得準……”

她擡頭看向薛鈺,又越過他望向窗外,勉強笑了一下:“我沒事了,你不必擔心我,快睡吧,天都快亮了……”

說著乖順地躺回他的身側,朝他伸出了手:“薛鈺,你不睡麽?”

薛鈺看著她強撐著笑臉,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,心中一陣刀絞。

他搭下眼簾,接過她的手,側臥在她身側,近身親吻了她的額頭,只道:“睡吧。”

“別怕,我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
——

他一夜未眠,以至於第二天解蠱的時候,精神都有些恍惚。

草鬼婆低聲念動咒語驅趕蠱蟲時,他腦海裏一幕幕浮現的,卻全都是趙嘉寧淚盈於睫,陷入夢魘,渾身顫li的樣子。

明明害怕不安到了極點,卻還要強撐出一絲笑意,只為遷就他、與他和好。

他閉了閉眼,那一幕幕景象卻始終揮之不去。

倘若解蠱之後,趙嘉寧會日日如此……不,他不要見她這樣!

她的寧寧應該是明媚肆意、無憂無慮的,她不該是這樣,不該為了任何人變成這樣,哪怕這個人,是他自己。

猛地睜開了眼,眼神已從最初的掙紮逐漸變得堅定。

他自嘲地笑了聲,罷了。

他抽回手,語氣平淡,只道:“這蠱,我不解了。”

屋內空氣一時凝滯,落針可聞。

薛劍一臉的不可置信:“主子,你……”

薛鈺轉頭透過窗欞,不知在想些什麽,片刻後淡淡道:“有勞草鬼婆了,只怕這次,要讓你白跑一趟了。”他對著薛劍一擡手:“送客。”

“主子,可……”然而他了解薛鈺的性子,他決定的事情,沒有人可以更改。

他輕嘆了一聲,到底還是將草鬼婆送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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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來後,見薛鈺駐足於窗前,目光淡淡地眺向遠方,到底忍不住開口問道:“主子,您從前心心念念想要解蠱,如今心願即將達成,唾手可得,為何反而反悔不要了呢?”

“不是不要,只是相比於她的心安和喜樂,我的自由和尊嚴,好像也算不了什麽了。”

薛劍睜大了雙眼:“主子你……”

他太了解薛鈺了,趙嘉寧對他下了那樣的蠱,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,他以為他決不會忍受,萬萬沒想到他今日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:“可是夫人跟你說了什麽?她對您以死相逼了?”

薛鈺淡只是搖了搖頭:“沒有,恰恰相反,她變得很懂事。可正因為她太懂事了,反而更加讓我不忍。我到底對她做了什麽,竟將她變成這副樣子?”

“我總以為她最愛的只有她自己,怨恨她為了一己私欲對我下那樣的蠱,實在自私。可我又何嘗不自私呢,她早就不要我了,是我不擇手段、費盡心思,將她強留在身邊,這才終於和她有了結果。”

“我從不後悔這麽做,我便是偏要勉強,否則便修不來今日的正果,可捫心自問,我這樣做難道就不自私麽?既然如此,又何妨讓她也自私一回?”

“更何況,換一種想法,這大千世上,有那樣多形形色色的人,她為何獨獨給我下蠱,還不是因為,她只鐘情於我?”

薛劍:“…………”

他暗暗苦笑:對於這位夫人,主子怕是早已無可救藥了。

——

趙嘉寧在得知薛鈺主動放棄解蠱後,說不意外是假的,誠然,她昨天說的那番話的確是出自真心,可她也不是沒有設想過薛鈺會因此動容,主動放棄,可如今真聽到這樣的消息,心中卻是百般滋味。

薛劍過來找她,告訴她當初薛鈺重傷的真相:是誤以為她死了,所以要為她殉情。

趙嘉寧呆呆地楞在原地:“我……我從來不知道是這個原因,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……”

薛劍看她一眼:“主子不想夫人知道這些,自然不會主動跟你提起。我原本也是不敢違背他的意思,跟你提這些事的,但如今主子都已經為你放棄了解蠱的機會,我想,有些事情,似乎應該讓您知道。”

“您總說主子心狠手辣,手段殘忍,你怕極了他,所以要給他下那樣的蠱牽制他。可夫人,主子的手段雖然刁鉆陰狠了些,可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,若非如此,怎能起到震懾作用?他並不是濫殺無辜、草菅人命之徒。”

“他對女子,其實已經格外仁慈了,外界的傳言,說是府上勾引他的婢女,他並不喜歡,所以下場十分淒慘,其實不然,主子原本是給她們留有活路的,是她們不肯收斂,甚至將主意打到老夫人頭上,為了驅使老夫人,竟在她的膳食裏下藥,這才最終惹怒了主子。”

——

趙嘉寧渾渾噩噩地回了住處,一路上腦子裏反覆回響著薛劍的那句話:“夫人,你從頭到尾,都誤會主子了。他不是那樣不分是非、草菅人命之輩,他待您的好,原比你想得多,這樣一個人,你有什麽不能心安的,非得給他下那樣的蠱呢?”

等穿過回廊,遠遠看見薛鈺立在門口,門旁的梨花開了,潔白如新雪,偶得東風相送,簌簌如雪落。

他站在這一樹梨花下,長身玉立,風姿無雙,對著她微微一笑,梨花紛紛落下,那樣美的場景,竟也黯淡了顏色。

她陡然紅了眼眶,提裙義無反顧地奔向他。

風掠過耳際,送來梨花的清香。

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,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
這一次,她決不再猶豫懷疑,她會努力地好好愛他,像愛自己那樣,毫無保留地愛他、信他。

不辭青山,相隨與共。

只願與君,歲歲常相見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終於完結了。。。。。可能還有一兩篇番外,寫男主帶著記憶重生,女主那個時候正在糾纏他,完了他一直很冷漠,重生回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,十分孟浪,把女主給整不會了。我又寫了好多預收,貼一個哈,喜歡的寶寶可以收藏

《綰君心》

姜綰出身名門,自小錦衣玉食,萬千寵愛,她原以為餘生都會這般順遂下去,直到她意外發現原來她並非真正的公府千金。

當年有人偷龍轉鳳,將真少爺與她掉包,她真正的身世不過是一卑賤馬夫的女兒,且其嗜賭成性,經常打罵妻女。

姜綰若是認祖歸宗,便要掉入這無盡的深淵中,更何況真少爺祈霽後來被人收養,如今身份貴重、光風霽月,是京中眾貴女的春閨夢裏人。

他什麽都有,換不換回身份對他根本沒有影響,可她不一樣,一旦換回來,她就什麽都沒有了。

她於是決定守口如瓶,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在心底。

可沒想到她瞞過了所有人,卻獨獨沒有瞞過祈霽。

為防走漏風聲,她只得求去他面前,從前高高在上,嬌蠻任性的姜大小姐,此刻卻做小伏低,匍匐在他靴尖,一張嬌美瑩白的臉上淌滿了淚,端的是我見猶憐——

“祈霽,求你……你我兩家是世交,你可以常來府上走動,一樣可以看望你的父母……”

祈霽冷嗤,靴尖踮起她的下頜,語調寡薄冷淡:“可我,憑什麽幫你?”

姜綰心一橫,柔夷輕輕搭上他的膝蓋,嗓音柔媚婉轉:“祈郎……”

祈霽緩緩挑起了眉,眼底閃過一絲興味。

——

祈霽雖出身顯赫,但父母對他極為嚴苛,他從未感受過父母溫情,無人知曉他光風霽月的皮囊下,是一顆淡漠寡冷的心。

姜綰於他而言,不過是一個驕縱無腦、被寵壞了的世家貴女,也只有這一身皮囊還有幾分可取之處。

他原本最瞧不上這樣的人,唯一羨慕她的地方,不過是她有一雙極其寵愛她的父母。

可原來那本該是屬於他的人生,是姜綰偷走了一切,如今竟還恬不知恥地來求他替她保守秘密。

他答應了她,只為看看她能為此做到什麽地步。

可無論他怎麽折辱她、報覆她,她都會一一忍下,好脾氣地哄他:“祈郎,別生氣……”

他以為姜綰會永遠任他擺弄,直到那天東窗事發,兩人的身世大白天下,當看到姜綰臉上露出釋然解脫的神情,他第一次慌了神。

他預感到有什麽漸漸脫離他的掌控,原來最怕東窗事發的人,從不知何時起,早已不是姜綰了。

1.已截圖發微博,2024/3/11

2.he,不換男主,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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